私人映畫

            故事發生在冰天雪地的北達科他州（North Dakota）一個叫做Fargo的小鎮。想要投資卻苦無資金的汽車銷售員異想天開的決定綁架自己老婆，好向有錢的岳父詐取贖金。然而他所僱來的兩名綁匪卻在綁票的過程中意外殺死警察和路人，於是一宗假綁票成了真兇殺。一名大腹便便的女警奉命來調查這起命案，掀開這起事件的失控始末⋯⋯

            科恩兄弟的黑色景悚風格代表作之一。這部低成本電影在當年奧斯卡獲得不少肯定，入圍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配角等七項大獎，最後成功抱回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原著劇本兩座金獎。

            這部僅有九十七分鐘的電影，篇幅雖然不長，但卻有許多迷人之處。

            【冰血暴】建立在現實基礎上，卻又充滿曲折離奇的情節，這樣的故事風格是科恩兄弟吸引人的地方之一。電影一開頭就跟觀眾開了個小玩笑，在黑色螢幕上打出如下字幕：

「THIS IS A TRUE STORY. The events depicted in this film took place in Minnesota in 1987. At the request of the survivors, the names have been changed. Out of respect for the dead, the rest has been told exactly as it occurred.」

但事實上即使在訪問中科恩兄弟提到某些情節取材自真實事件（例如發生在一九八六年的Helle Crafts碎屍案^[1]），但大抵上【冰血暴】仍然是完全虛構的故事。

            我最喜歡【冰血暴】的地方，就在於科恩兄弟拍出了普通人在極端氣候的無聊下被放大的暴力。兩名受僱的綁匪—老鼠臉的Carl聒噪多話，金髮巨人Gaear沈默寡言。兩人綁架後在開車逃逸的路上，Carl幾乎要被一層不變的雪景和那長達數小時的沈默給逼瘋。隨後，無聊到快要發狂的Carl不停的找女人伴遊做愛，為的就是排遣那深深的無聊。這樣的情緒在極端壓抑後，再加上被介紹和汽車銷售員認識的汽車技師Shep給痛打一頓，終於造成情緒失控而大開殺戒。

            Shep和Gaear這兩個角色有某種程度的相似—安靜，但身體隱含著隨時爆發的獸性。就好像影片裡來回拍攝Brainerd的代表人物，獵人Paul Bunyan的巨大雕像。不管是面對汽車銷售員Jerry或是女警Marge，Shep的回答方式始終都是機械式不帶情緒的。直到他遭到Carl拖累，體內的獸性瞬間爆發而出，狠狠教訓Carl一頓（伴遊女郎衣不蔽體的一邊大喊「animal!」一邊倉皇而逃）。

            Gaear也是如此，影片裡幾近無聲的存在，但是毫不猶豫就能扣下板機。當他最後窩在小木屋裡看著電視，無視Carl的咆哮一付蠻不在乎的模樣。誰也想不到Gaear身體裡的野獸會突然出現，帶來極為震撼的結尾。

            富有節奏性的對白，是【冰血暴】除了黑色情節外，另一特點。對我來說，我更喜歡的其實是在這個地方。

            顯而易見的是每句話開頭的「Yah !」以及上揚的尾音。像是女警Marge在酒吧裡向兩名伴遊女郎問話。過程中「Yah!」、「Oh! Yah!」，彷彿打擊樂器一般叮叮噹噹的來回響起，簡直就像是聽音樂一樣，很有趣味。

            音調是說話的外在，內在則是一種輕描淡寫的感覺，即便面對的是恐怖的謀殺。例如Marge和同事在探勘兇殺現場時，閉上眼睛，不去理會談話內容，只專注聽著他們談話的音調，那可能還以為這不過就是一男一女日常寒暄這般的稀鬆平常。好玩的是，當Marge談到從足跡來看，其中一名兇手可能是大塊頭時，忽然低頭彎腰。正當觀眾在想是不是發現什麼重大線索時（面對這樣的情況，同事仍然只是平淡的問「發現什麼了嗎？」），想不到只是Marge害喜想吐而已。

            另外，酒保一邊剷著雪，一邊向員警報告小個子Carl在酒吧模樣的那場戲也很能凸顯這種說話特色。語音裡幾乎找不太到「情緒」在哪裡。說著說著「就是這樣」，突然劃下句點。空氣中飄滿了沈默，那麼就聊聊天氣吧！說完後再度若無其事的鏟著雪，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Minnesota Nice」^[2]這個詞，就是在描繪這樣一種有禮貌的、節制的，甚至是有點距離的說話方式。而這樣的說話方式在隨隨便便就飄滿冰雪的北大荒，凸顯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荒蕪而更加疏離。誰也不想惹禍上身，誰也不想捲入糾紛，只想像隻冬眠的熊，安居在自己的小窩裡。

            【冰血暴】的攝影也頗有可觀。Roger Deakins，這位長期和科恩兄弟合作的攝影師，運用了深焦攝影和大量的遠景，表現出Fargo這個地區長期冰雪覆蓋，無限遼闊的景觀。同時低反差，接近自然的打光技巧，則是加強了【冰血暴】的寫實基調。

            我特別喜歡 Roger Deakins拍攝獵人Paul Bunyan雕像的方式。將這個在白天看起來洋溢活力的歡樂伐木工，翻轉成手持巨斧隨時會砍下人頭的殺人狂（雖然這點當地居民可能不太歡迎就是了）。

            Frances McDormand在【冰血暴】裡演出女警Marge一角拿下一座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她在裡頭的口條很值得細細品嘗。開口的「Oh my. Where? Yeah? 」之類平凡的句子都饒富趣味。

            William H. Macy飾演的汽車銷售員Jerry雖然入圍最佳男配角，不過輸給了【征服情海 Jerry Maguire】的Cuba Gooding, Jr。可惜他近年來作品幾乎不太有發揮空間，也讓這一次的入圍成為他目前為止演員生涯的最高峰。

            雖然僅僅得到一座奧斯卡，但我認為【冰血暴】裡的表演風格非常完整，每位演員幾乎都達到一致的高水準。我特別喜歡John Carroll Lynch詮釋Marge丈夫的那種平凡無聊，可是卻能讓人感到安心可靠的感覺。

            真要挑剔的話，就是我怎麼樣都無法喜歡那個日本人Mike Yanagita吧！

            科恩兄弟在最近宣布將會把這部電影，改編成十集的迷你電視影集^[3]。由Billy Bob Thornton演出，科恩兄弟自己則會擔任監製，預計在二〇一四年上映。電視版本的【冰血暴】會是什麼樣子呢？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