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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映日期:2016年11月14日 

導演:Kenneth Lonergan

演員:凱西艾佛列克(Casey Affleck)、蜜雪兒威廉斯(Michelle Williams)

片長:137分/保護級

評比:★★★ 

5★經典  4★不可不看  3★值得一看  2★聊勝於無  1★讓人作噁 


 

電影開始於一片平靜的大海,我們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小船停泊在港口——這裏是曼徹斯特海邊,一個波士頓郊外的靠海小鎮。下一顆鏡頭來到一艘航向港口的小船,李和一名穿著救生衣的小男孩正在釣魚,他們親暱的互相捉弄,開著關於鯊魚的玩笑,就在我們以為兩人是一對父子時,李偷偷的問起小男孩:「如果你被一個人帶到孤島,會想帶著老爸作伴,還是想帶上什麼都會,無所不能的李叔叔呢?」。

 

這時我們才發現,開著船的喬才是小男孩真正的父親,同時也是李的哥哥。這個鏡頭告訴我們:李對小男孩的愛超過了叔姪關係,他是打從心底的愛他,如同父親一樣的愛他。

 

鏡頭一轉,下起雪來到冬天。李一會兒在公寓門口鏟著雪,一會兒在住戶的家裡修水電、通馬桶。奇怪的是,那個老愛亂開玩笑的李不見了,面對住戶無理的要求,甚至是有意無意的勾引,李都毫無反應,像是面無表情的ㄧ具機械。也許我們可以解讀成這是面對奧客的自我保護;面對住戶的勾引,也可以認為李是在堅守他的職業道德,甚至是對方純粹缺乏性吸引力(畢竟誰會對剛通完她糞便的女人產生性慾呢?)。

 

但是更微妙的一場戲發生在接下來的酒吧裡。李一個人坐在吧台上喝啤酒,身旁的女人一不小心把啤酒潑灑在他身上(更有可能是有意的)。女人一邊道歉一邊向他自我介紹,根據過往的觀影經驗,他們接下來理當互相調情,回家上床。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李直愣愣的坐在吧台喝著他的啤酒,女人則是和朋友在一旁抱怨著李的不解風情。接著李起身走向對面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挑釁的幾句嗆聲,之後「砰」的一拳打在對方的鼻子上。本該浪漫的一晚就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力中結束。

 

故事發生到這裡我們知道,這已經不是一開始那個熱情表達自己的愛的男人,而是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

 

是什麼改變了李?發生了什麼事讓李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套房裡,看著電視轉播的球賽,在爛醉中度日?隨著電影的發展,我們逐漸明白這一切的原因:李因為宿醉大意引發一場大火,燒死了兩個女兒,倖存的妻子也離他而去。這場悲劇掏空了李的內心,於是他遠離曼徹斯特海邊這個讓他傷心欲絕的小鎮,獨自住在波士頓郊區的公寓裡,靠著打雜工、當保全度過他的餘生。

 

直到一通電話響起,這個心碎的男人因為哥哥的死亡必須承擔起扶養姪子派翠克的責任。作為觀眾,我們都希望這個契機能讓這個心碎的男人走出過去的陰霾,我們都這麼期待著。


導演肯尼斯・洛勒根(Kenneth Lonergan)並沒有使用太多華麗的攝影機運動,而多用靜態鏡頭以及古典的跳與切來拍攝。導演留給演員極大的空間表現,他將整部戲的戲劇張力交給演員。這是一場豪賭,而飾演男主角李的凱西艾佛列克(Casey Affleck)並沒有讓他失望,至今已憑著這個角色拿下超過三十七座影帝,以及風光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影評人羅傑・伊伯特(Roger Ebert)曾經形容過某些演員有種神奇的能力,只需要站在那裡就能掌控一切:「可以做個試驗,讓一個演員站在一個場景中一段時間:他是否看上去只是在那裡乾巴巴地站著呢?還是像約翰・韋恩一樣,似乎只是往那兒一站就決定一切——什麼時間、為什麼,如何將局勢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而凱西艾佛列克在《海邊的曼徹斯特》的演出已經達到那樣的高度,在那場走進停屍間探視屍體的戲裡,鏡頭和醫生及李一樣,靜靜的定在那兒不動,凱西的眼波流轉,若有所思的神情,將這場容易流於濫情俗套的戲昇華為藝術。

 

蜜雪兒・威廉斯(Michelle Williams)飾演的前妻蘭蒂戲份不多,但是同樣搶眼。堅毅的女人往往給人距離感,蜜雪兒・威廉斯卻是少有能在堅強性格以及讓人親近這兩種特質中取得完美平衡的演員。看看地下室那場趕走李的豬朋狗友的戲,如果不是蜜雪兒・威廉斯,誰能忍受被妻子當著朋友面前訓斥,卻又捨不得對她生氣呢?

 

回到曼徹斯特海邊的李被迫承擔起照顧起姪子派翠克的責任,這時的派翠克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倚在叔叔身邊撒嬌的小孩子,而是在激烈的運動場上,在樂團裡彈著貝斯,有著兩個女朋友,同時期待有朝一日能駕著船在海上遨遊的青春期大男孩。

 

李和派翠克的相處有溫馨之處,也有讓人會心一笑之處。叔姪之間的幽默元素平衡了電影,讓故事不至於一面倒的傾向悲傷的一端。其中一段的情節是派翠克千方百計的想要和女友發生關係,卻總是被女友那好探人隱私的母親給打斷。於是他靈機一動,想湊合李和她的寡母成為一對,就算不成功,多聊幾句也好,省得被迫老是在關鍵時刻得匆忙穿上褲子應門。尷尬的是,李雖然答應了派翠克的請求,面對女方的殷勤試探,李卻是一句話不說,板著張臉愣在那發呆。派翠克的計畫再度失敗,雖然無可奈何,但是也無能為力,誰叫他是他叔叔呢?

 

隨著電影的進展,李似乎逐漸打開心胸,雖然三不五時醒來仍然會發現沒關的電視球賽和身旁空空的啤酒瓶。但一切似乎逐漸步上軌道:規律的接送派翠克上下學、賣掉喬的收藏修好船的馬達、找藉口離開讓派翠克和女友共度美好的午後歡愉——直到他在路邊遇到前妻蘭蒂和她剛出生的小孩。

 

在這場情緒徹底崩潰的戲裡,蘭蒂向李對自己過去對他的殘忍道歉,希望有一天兩人能共度午餐恢復友誼。這時候的蘭蒂有了愛他的老公,也有了小孩,但是李呢?直到遇到蘭蒂他才發現他仍然無法擺脫過去的痛苦回憶,他的內心被掏空了,裡面什麼都沒有了。

 

李一個人來到了酒吧,彷彿時光倒轉般發生了和開頭那場酒吧戲一樣的情景。李再度挑釁路人,再次被揍的滿頭包,不禁覺得李彷彿是在透過身上的傷痕及疼痛來證明自己仍然還活著。

 

李終究沒能走出他傷心的過往,他愛派翠克,但也不敢再愛他。他將派翠克託付給喬的好友收養,離開曼徹斯特的海邊,再度回到波士頓做起了雜工。李對小派翠克的問題縈繞在我們的心上:「如果你被一個人帶到孤島,會想帶著老爸作伴,還是想帶上什麼都會,無所不能的李叔叔呢?」。李還是放棄了成為派翠克父親的可能,而派翠克呢?他也放棄了讀大學的可能,儘管我們無從得知這是出於賭氣或是什麼原因。

 

李在小小的套房裡,看著球賽喝著啤酒,逐漸在意識朦朧中睡去。不管外面是曼徹斯特海邊或是在波士頓近郊,待在這個小天地裡就能獲得即刻的滿足,一切的痛苦都能離我們而去。鏡頭拉回到派翠克剛得知父親死訊,和一群好友聚在家裡聊天的場景。話題不久後轉到星際爭霸戰上,朋友們爭吵著星際爭霸戰究竟是不是部好電影,大家好像忘記是為了什麼而聚在一起。身兼編劇的肯尼斯・洛勒根的悲觀來自於此:人的生命總有痛苦,但我們總選擇逃避。哪怕是逃避到宗教的救贖也好(派翠克那信教後改頭換面的母親),逃避到家庭娛樂也罷,我們都失去了面對痛苦的勇氣,失去勇氣的同時,我們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最終,沒有人的期待得到滿足。

 

電影結尾,李和派翠克再次坐著船出海釣魚,開頭的出航他們朝著家的方向前進,但這次,他們眼前是一片無際的大海,沒有人知道將會航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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