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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午夜電影


    記得大概是2011年的時候,光點電影院辦了一場叫做「恐懼影展」的影展。影展名為恐懼,但是選的電影不是那種殺人如麻、血流成河的恐怖片,而是選了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的《聖山》、《鼬鼠》、園子溫的《死魚》、提托布列斯(Tinto Brass)的《該死的甜蜜》還有蔡揚名的《女性的復仇》、楊家雲的《瘋狂女煞星》、侯季然《臺灣黑電影》這類型的片子。

 

    這類型的電影題材往往偏鋒又邪門,不是色情就是暴力,總之絕對闔家不宜。因此在國外只有一些小型電影院會在午夜時分放映這些電影,「午夜電影」(Midnight Movies) —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

 

    雖然我看恐怖片經常得從雙手指縫之間偷看,但是我對「午夜電影」倒是情有獨鍾。不過比起用「午夜電影」來代稱這類型的電影,我更喜歡用「Cult」片來稱呼它們。「Cult」—中國翻成「邪典電影」,香港叫做「溝」。影評人但唐謨翻成「靠片」我覺得最傳神,因為每次看完這些電影總會有這麼一聲—「靠」的感嘆,要麼是「靠,太神了吧!」的讚嘆,要麼是「靠,簡直爛到掉渣!」的悲憤。總之這些非主流、反文化、政治不正確的「靠片」,就是有著能讓觀眾有感的本事。

 

午夜電影:但漢章《離魂》X 本·芮河斯《物》


    〈另一種影像記事〉策展的午夜電影影展放映的時間實在不太午夜(晚上七點應該是晚餐時間吧!),但是選在地下室用十六釐米底片放映就真的讓文青們血脈噴張(不得不說,我也有這麼一點點的微微顫抖)。

 

    本·芮河斯(Ben Rivers)是英國籍的動態影像創作者,以十六釐米底片為媒材,他試圖在影像轟炸造成的視覺疲勞之下,揚棄傳統的電影敘事,嘗試透過聲音以及純粹的影像去捕捉時間的流逝以及當下的狀態。

 

    《物》這部實驗錄像在二十分鐘的影像裡可以看見的是:一本攤開來的小說、裸體男人的素描、活蹦亂跳啃食著松鼠雕刻的松鼠、三維空間的書房等等的影像拼貼成「春」、「夏」、「秋」三個季節,奇怪的是四季卻少了「冬」季,讓整部錄像顯得神秘兮兮。

 

    聯映的另外一部片選的是台灣導演但漢章在一九八七年拍的鬼片《離魂》。

 

    一九八〇到一九九〇這十年之間對台灣電影的認知涵蓋在新浪潮著名的侯孝賢、楊德昌等等巨匠的盛名之下。在一九八六到一九八八這三年內連續拍出《暗夜》、《離魂》、《怨女》,兩年後就因為工作過勞暴斃的但漢章幾乎鮮為人知。

 

    但漢章是那個年代學院派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台灣大學法律系畢業,創辦《影響》雜誌撰寫影評,隨後赴美在電影名校UCLA學電影。但漢章不只拍電影,還寫電影,創辦雜誌之外,也寫作了《作家電影面面觀》、《電影新潮》等等的電影理論。

 

    《離魂》是一部乍看之下非常莫名其妙的電影。

 

    故事是一名富少密謀殺害從美國一路勾勾纏到台灣的女友,在陽世殺了她還嫌不夠乾淨,又找了大法師來封印她的魂讓她永世不得超生。想不到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情急之下砸爛了封印靈魂的八卦鏡,讓女友的魂魄游離在人間準備復仇。

 

    受邀來台舉辦現代舞劇《離魂》的舞蹈家在機場遇見捧著骨灰罈的迎靈家屬,一個不小心撞爛了骨灰罈,灑了一地骨灰(再再提醒走路看路,別當低頭族),又更白目的一腳把骨灰踩的四處亂飛。就這麼冤魂決定上她的身,找富少爺復仇⋯⋯

 

    電影充斥著很多應該要是恐怖卻讓人發噱的手法:台灣民間故事式的鬼魂移動、鬼模鬼樣的陰陽臉打光方式、還有那一聽就是鬼來了的配樂。

 

    作為觀眾不禁要想,這真的是一位學院派出身、又寫理論的導演拍出來的東西嗎?

 

    映後座談時,但漢章UCLA的同學Ron Norman提到,《離魂》其實不是一部港式的恐怖片,而是一部黑色幽默的恐怖片。這點在當時亞洲放映時幾乎沒有觀眾能體會,反而是歐洲的觀眾非常有共鳴,要理解《離魂》得從這個觀點出發才行。

 

    恍然大悟的當下,從這個觀點回頭討論《離魂》這部電影就會發現原本覺得是「壞品味」的拍攝手法,其實是刻意對「恐怖片」形式的嘲諷。甚至還嘲諷了當時的一些文化品味,例如當時被視為文人雅士聚集地的明星咖啡廳,在電影裡卻成了把怪力亂神掛在嘴邊的通靈研究社俱樂部。

 

    本・芮河斯的策展理念是這麼說的:「我總是喜歡,或是鍾愛拍攝那種不太關心劇情或角色建構,卻專注在純粹電影經驗的影片。恐怖片就是這樣的影片」

 

    但漢章的作品掌握到了觀眾認知的恐怖片形式,加以誇張化進行嘲諷,透過他的自我覺察達成形式上的統一(畫框外的恐怖片元素,以及那場劇中劇的離魂舞劇)而非只是一種拍爛的壞品味,無怪乎本・芮河斯會認為但漢章是具有新黑色電影(Neo-noir)風格的導演。

 

    在一片寫實的台灣新浪潮電影,玩弄形式和幽默感的但漢章顯得特立獨行。

 

    撇開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不談,那場李大師被女鬼斷頭,血濺四方斷頭還飛起來咬了女傭一口的戲就足以讓人驚呼一聲:「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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